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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一个陌生人狠狠相爱


  
  

  (一)

  从北京回来后就没有回过家,很多东西被伤害就不想再去疗治。

  屋子里堆着冬日的被褥,卫生间的水池中积满了脏衣服——失望,然后享受自虐的快感。


  母亲来问我好吗?

  我说很好。

  什么时候回家?

  我说不知道。

  在北京流浪了40天,意外地活着回到上海——违背了潜意识的初衷,只能自虐来惩罚自己。

  七月的上海很热,冬日盖的被褥散发着闷霉的气息。它们躺在阳台的一角,却无法忍受阳光的刺伤。

  冬日是和煦的……

  (二)

  地点约在衡山路的某个酒吧或者餐馆,我没有去过,也不认识我要见的人,只知道他是一个法国男人,当然他选择的地方叫garcon chinois(法语:中国男孩)来往的人不少,因为是衡山路,越是到晚上,越开始有人气,附近的酒吧也开始灯光绚烂……他是谁?我是谁?

  那时是冬天,我怕冷,上海阴湿的街头。在俊朗的衡山路,我无意去把孤独等待。

  一个外国男人和我擦肩,淡淡的柠檬香从空气中渗透过来,他穿着白衬衣,在冬日,褐色的卡其裤,登山鞋——擦肩而过——非常俊朗的男人,暮色中,给我带来了眩晕。

  “如果是他,该多好。”

  我冥想,渴望,但没有迈动步伐。我相信约我出来的foreigner都是“老秃头”,“大肚喃”之流——帅哥消失在地平线。

  时间流逝,我的躯干飕飕发冷,太阳落山,夜色掠走了温暖——他也许不会来了。

  我有些失望地进去想买一杯咖啡,温暖我的身子,然后搭地铁回家。花园里,被冬天的阴冷蚕食得没有绿色的花园里,坐着那个和我擦肩而过的男人……他叫J,法国人。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,他告诉我在门口擦肩的时候,他也看到了我。一样的猜臆和渴想,却一样地没有相信直觉……一个中式style的餐馆,穿着旗袍的服务员,意大利红酒,三文鱼,劈啪响的火炉。我脱去外衣,一股暖流。

  J在上海工作5年,去过中国100个城市。

  (三)

  他带我去他住的公寓,在屋子里给我做法国菜,告诉我如何判断红酒的好坏。他结过婚,有个儿子,在法国,归他的母亲抚养。36岁的男人,一个很好的年龄。

  在我厨房洗手,从热水器里流出来的水一点点地渗透了我的十指。我的手指很长,我只是想这样贴着他,感受他嘴里的柠檬气息,醉人得无法抵御。我们在一起一年多,夏天他穿着长袖衬衣,微微得卷起袖口,冬天也是如此。

  和一个陌生人相爱,狠狠地爱,然后……如果没有爱情,

  我们如此接近彼此,近乎交换呼吸的缺口。他跳动的血管流过来的热情参合这我呼吸的韵律,深深渴望,如深海里的鱼,渴望海面的阳光温存,却从来没有过对黑暗真正的逃逸。

  从来没有!

  我不小了,父母亲急着为我找对象。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不嫁,父母会背上沉沉的内疚——一个奇怪流行的城市妖孽。

  我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乖孩子。因为很少回家,只是告诉他们我很忙,在学习,在工作,然后睡觉——偶尔回家也只是陪父亲说话,帮母亲烧菜。母亲唠叨着别人的女儿已经结婚,她闲得不行想带孩子……我说出了J,父母要看看他。

  我告诉J。他明白中国人的传统。

  “li,你想结婚吗?”

  “不!”

  J沉默。

  “ok。”

  母亲拒绝了他,因为比我大很多;因为曾经结过婚;因为是外国人,而且还是法兰西民族的血统。

  理由很多,泻然道出的时候,我差点认不出激动的母亲。

  我知道外婆的故事:

  上海30年代。外婆是大家闺秀,爱上了一个法国传教士。为了爱情,放弃了一切。只是最后还是流离的背弃——历史和宗教,还有来自非常自虐的旧式传统——三把匕首刺得外婆在寒冷的街头鲜血横流——母亲是这样来到人间的,带着对异国男人的血祭和爱情。

  外婆已经被赶出家门,也是上海阴冷的季节。给人做缝纫。冬日的街头,没有温度的伤刺,还带着孩子。是外公救了他,一个小伙计,比外婆还小——5月外婆因为癌症去世,葬礼上,那段故事才从外公啜泣的嘴里娓娓絮来。

  母亲的反对是我意料之中,但无法接受。

  我太爱J了。

  他们开始给我不停地介绍男人,都是都市的植物,就像我写字楼里的先生们。柠檬黄的衬衣,整洁的头发和指甲,坐在餐厅的另一头,打着响子招呼waiter——第几个了?记不得了。每次像话剧的谢幕。“演员们”一齐出动,感谢好心的“观众”。

  都是平行线,我们。注定在城市的两个断口,彼此接近,却无法相交。

  我宁愿相信自己爱上了那些帅气谦和的waiter。倒酒的时候,血红般的红酒如同海市蜃楼。

  我郁怅着找了个借口逃出了城市。J在我临行前打来电话:

  “你真的不想结婚?”

  “对。”

  沉默。

  我的眼泪在心中疯涌,那一刻,我知道我在撒谎——但没有办法。我们……没有开始和结束,过程支离破碎。

  母亲下了通牒:

  在她和J之间选择。

  我没有选择她……

  (四)

  北京的高速公路很宽,每次站在上面俯视桥下的车辆,我都有一种跳下去的冲动——和着一个城市快节奏的象征,把生命融入另一种奔腾——只是发呆很久,直到双腿发麻。我明白勇气和决心,内心对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份牵挂。

  在北京的日子为了不让自己寂寞,整天玩,白天独自溜达这座城市,晚上为了防止记忆的爆发把我再次推入对死亡的思考和眷恋,就不停地找朋友和网友汽车,蹦迪,酒吧,然后去忘记。

  最终还是回来了,J回国度假了,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封信:

  “和我去法国吧!2个月后,我来上海听你的决定。”

  我到底要什么?

  如果你拒绝,就是一辈子的孤独——可我宁愿孤独,你还不了解我,真的。

  一个人在电脑前看着陈旧的黑白电影,男主角,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注视着所有的人,我知道,他眼里的孤独,和J的瞬间很像。

  城市是一个缺口,拥堵着发馊的人群。无从漫淹,逃亡,寻找出口。空白至极。

  非常想和J去那个国度,但,我爱妈妈……失望,享受着自虐的快感。发呆,等待J回来后失望的眼神再次证明我的懦弱,等待那个瞬间迸射的孤独,去狠命地撕咬泪水……尾声

  我在飞向地球的南端。起飞的瞬间,地面只有无声的沉寂。引擎的起落声震得鼓膜有些不适。一双陌生的手搭着我——今天是J飞回上海的日子,我却在机场和他擦肩离别,人流中的空寂——和身边的他去澳洲——陌生是开始的一种,无论是地点还是人。

  他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,卡其裤,淡黄的衬衣微微卷起。音乐响起,熟悉?陌生?是《卡萨布兰卡》的主题歌……眼泪没有了温度。

  澳洲,法国——他们永远不会是同一个季节。




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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